中醫是建基於陰陽五行思想的醫學，一般認為陰陽五行是將宇宙事物規律的本質和現象以一而二、二而五的方法作解釋，中國古人亦運用了這個「模型」構建了中醫的體系，以處理生命活動與疾病防治的問題，而鄭欽安以先後天劃分了陰陽五行的體用關係。

先後天的應用

陰陽五行可用以解釋生命生成的過程，簡單而言，父母先天之精血合而為一，是為元氣，為一元之氣。一元之氣內含元陰元陽二氣，此陰陽二氣化生五行，統馭五臟六腑、四肢百骸。故陰陽五行乃體用關係，陰陽二氣為體，五行為用。鄭欽安在《醫理真傳》中說：「仲景立法，只在這先天之元陰元陽上探取盛衰，不專在後天之五行生克上追求。」他認為元陰元陽為先天，五行為後天，先天陰陽化生五行，五行即陰陽二氣在不同方位中所表現出的不同功能［1］。元陰元陽是本質上的陰陽，五行則是現象上的陰陽，前者合，後者分。在治病立法時，須在五行之現象中探求其本質，即陰陽二氣之盛衰，否則是捨本逐末。

中氣為先後天之樞紐

先天與後天是如何轉化？其中涉及一個樞紐的角色。老子：「道生一，一生二，二生三，三生萬物。」「一」可理解為元氣，「二」為陰陽，「萬物」為五行。老子又云：「萬物負陰而抱陽，沖氣以為和。」即萬物皆是陰陽結合所生，「和」是萬物生命功能正常地發揮的表現，「沖氣」──在馬王堆帛書《道德經》又作「中氣」──則是陰陽轉化 為萬物的中樞。從「二」到「萬物」中間有個「三」的階段。「三」就是中氣產生於陰陽之間，形成陰、陽、中氣三氣的階段。中氣使陰陽二氣交媾，化生萬物，萬物具象，根據方位萬象可分為五，即五行。

欽安的兩層先後天結構

欽安在《醫理真傳‧真龍約言》中概括了人身之中先後天的轉化：「乾分一氣落於坤宮，化而為水，陰陽互根，變出後天坎離二卦，人身賴焉。二氣往來，化生中土，萬物生焉，二氣亦賴焉。」

在這一段簡短的文字中，雖然鄭氏沒有明確區分，但實際上已包含了兩層先後天的結構。

第一層先後天結構：「乾分一氣落於坤宮，化而為水，陰陽互根。」這裡隱藏了的是父母先天之精血。父母先天之精血合而為一元之氣，可稱為「元氣」，元氣內含乾坤二氣，「乾分一氣落於坤宮」，化生了「水」，卦象為「坎」，即一陽藏於二陰之中。 鄭氏在《醫理真傳‧坎卦詩》中曰：「天施地孕水才通，一氣含三造化工，萬物根基從此立，生生化化沐時中。」 這「水」相當於老子所謂的「三」這個階段──陰、陽、中氣三者並存。三者可分而述之，實則由於中氣的作用，陰陽合一，合而不分，故謂「陰陽互根」。在這層結構中，元氣、乾坤為先天，坎水為後天。這一層結構在下一層之先，故為下一層結構之先天。

第二層先後天結構：「化而為水，陰陽互根，變出後天坎離二卦，人身賴焉。二氣往來，化生中土，萬物生焉，二氣亦賴焉。」上一層結構中的「水」，乃為陰陽互根之氣，成為了這一層結構中的先天，且稱之為「先天坎水」，此先天坎水一氣化為「二」，即「後天坎離二卦」；二卦即二氣，「二氣往來，化生中土」；坎離二氣加上中土，此為「三」。在這層結構中，先天坎水化生後天坎離，為先天，後天坎離二氣再加上二氣所化生的中土則是後天。

扶陽重在扶先天坎中一陽

第一層先後天結構所揭示的是先天坎水的生成，即人身的生成與氣的組成。第二層結構則表述了坎水的發展，解釋人身之中，氣的生成與氣的運行規律。兩層結構又是一個先後天的關係，前者是先天，後者是後天。先天坎水來源於先天乾坤之氣，又生成後天坎離與中土，成為先後天之樞紐，既是先天的後天，又是後天的先天［2］。

盧崇漢教授在第四屆扶陽論壇中，論治病立法中強調「合一」，而對合一的認識須在推至「極」上，人身正是以這先天的坎上立極［3］。由於在「極」上，陰陽是合一的，正如先天坎水的生成是由於「乾分一氣落於坤宮」，以坤為體，以乾為用。扶陽學說所扶的陽，乃是坎中一陽，即所謂「真陽」。這陽是與陰合一的，由於陽主陰從，在陰陽的關係中，陽氣是佔主導角色的，陽動陰亦動，故扶陽即扶陰。扶陽的目的不在陽氣之多寡，而在於陽氣是否當其位，鄭欽安在《真龍約言》中以龍比喻真陽：「坎宮之龍，初生之龍也，養於坤土之中，故曰『見龍在田』，雖無飛騰之志，而有化育之功。是水也，無土而不停蓄，龍也，無土而不潛藏。故土覆水上：水在地中，水中有龍，而水不至寒極，地得龍潛，而地即能衝和，水土合德，世界大成矣。」真陽必須潛藏在有水的土中，陽氣潛藏之象正是先天坎卦所表之象。扶陽思想的終極目的就是把真陽復歸其位，盧崇漢教授稱之為「歸根」；真陽歸位，與陰氣衝和，則陰陽並治。故此，只要用之得法，扶陽法不但不傷陰，更能如盧氏所說，「用陽化陰」。

盧氏創四逆法，作為「歸根之法」。四逆法是以傷寒四逆湯為基礎立法的，欽安這樣論四逆湯：「凡人一身，全賴一團真火，真火欲絕，故病見純陰。仲景深通造化之微，知附子之力能補先天欲絕之火種，用之以為君。又慮群陰阻塞，不能直入根蒂，故佐以乾姜之辛溫而散，以為前驅。蕩盡陰邪，迎陽歸捨，火種復興，而性命立復，故曰回陽。陽氣既回，若無土覆之，光焰易熄，雖生不永，故繼以甘草之甘，以緩其正氣，緩者即伏之之意也。真火伏藏，命根永固，又得重生也。」盧氏發揮了欽安的思想，在四逆湯的基礎上變化加減，不獨用於回陽救逆，更應用於內科雜病不同病種之中，其臨床療效超卓，乃因始終執著於「治病必求其本」的經旨。

结语

欽安盧氏借著對先後天的認識，發展出一套系統的扶陽理論。《中庸》云：「中也者，天下之大本也，和也者，天下之達道也。致中和，天地位焉，萬物育焉。」扶陽絕不是偏激，反而是知所先後，不偏不倚，走在中和之道上。

參考文獻：
［1］   李康銘, 鄭欽安之先後天陰陽觀, 光明中醫, 2008, 23(6)：741.
［2］   唐農, 從人的本土性看人體生命的完整表達和辨證論治的終極旨歸, 廣西中醫藥, 2015, 38(4)：3.
［3］   盧崇漢等, 扶陽論壇4, 中國中醫藥出版社, 2012, 第1版, 14-15.

（首次發表於2015廣州第七屆扶陽論壇，最後修訂於2017年）